1997年,數位工人在工地附近拉布條抗議,捷運二二一標隧道工程因採新工法而使他們罹患潛水夫症。而一轉眼,已過二十個年頭。 圖/聯合報系資料照 圖/張榮隆先生提供
捷運工人成潛水夫 20年後如今安在?
台北捷運新店、板南線部份地下工程使用「壓氣工法」解決隧道滲水,卻因操作不當使許多工人得到「減壓症」(俗稱潛水夫症),其中8名工人2016年再度向捷運局展開職災補償調解。左為陳定安,右為陳順明。北捷潛水夫症工人戰友團成員
張榮隆攝
「罹病工人已全數獲得照顧」,二十年前捷運開通,在台電大樓、江子翠站外各豎立一紀念碑,如今更顯諷刺,工人們都笑著這是他們的墓碑,抗爭之後留下的墓碑,只差沒一一刻上名字。
顧玉玲/北捷潛水夫症工人戰友團成員
花蓮慈濟高壓氧治療中心才開張二年餘,做的若非燒燙傷、就是糖尿病患者傷口生膿的快速癒合,近來也有腦傷等重症者。陳定安是他們經手的第一個潛水夫症,目前排定密集治療,每週五天,每次八十分鐘,已經連續治療十二次了。
效果如何呢?陳定安有個很詩意的說法:「像現在夏天很熱,下午沖完水出來一樣,全身很輕鬆。」
積時多年的痠痛與骨頭發黑,當然還是一樣的,唯高壓讓吸入的純氧可以到達末梢血管,修復身體以減緩不時抽痛的症狀。對定安來說,密集治療一週後,最具體的改變是,以往睡至半夜要抱孫子上廁所時,總得在床上側彎喬半天才得以找到施力的角度,如今卻是起身毫無滯礙。
不當減壓罹患急性潛水夫症時,緊急高壓氧的治癒率極高,但他們已然錯過黃金治療期。在坑道時,沒人教導他們要就醫,多半被當痛風處理,或自行辭職返鄉。一直到1997~1999年抗爭期間,大家才陸續前往基隆海軍醫院治療,但從花蓮玉里北上長途奔波太耗時費力,且一次治療時間多要五、六個小時,住宿又是一大花費,如此,地處偏鄉的人多半自動放棄治療。醫療資源的城鄉不均,見證在健康的階級差距。
花蓮慈濟的高壓氧艙尚屬迷你,分別有一個個人的純氧壓力艙,一次自費2200元;另一個三人艙,一次要價1500元,可半躺二人或同坐三人,採頭罩式呼吸純氧。
抗爭後失去集體依靠的工人們,散居四處就醫時眼見高壓氧需自費支出,多半就寧可吃止痛藥或安眠藥了事,一天拖過一天。直到2015年我們和台北市捷運局重啟勞資爭議談判,再度集結抗爭,衝撞台北市勞工局及中央勞動部。今年6月11日,應三總黃坤崙醫師之邀,罹病工人至海底醫學年會和醫生公開對話,當時慈濟高壓氧中心的醫護人員也在現場。
醫生說他在大會有看見我拿麥克風說話,他就坐在我的後二排位置。」陳定安說得興高采烈。是這樣的集體力量,令定安就診時,醫護人員即主動連繫勞保局,確認他們是職病患者而取得免付費的職災醫療給付。總算,罹病二十年後,才享有完整的醫療。即便是亡羊補牢都感到被珍視對待。
時序再往前推,1994年~1995年捷運新店線CH221標施工期間,盛暑時入坑加壓時工人們熱到全身都是汗,出坑減壓時又因低壓寒冷要穿上外套,艙外又無專人調整加減壓時間,故而常有草率匆促的不當減壓。法令規定應該要有九十分鐘減壓流程,在工人的記憶中經常不到二十分鐘就結束了。
最慘的是頭一個月捷運坑道內狹小無法加裝冷氣,工人們在攝式四十度的高溫下工作,都穿著雨鞋踩在滲水的泥巴地上挖隧道,汗如雨注,熱到虛脫。
順明的說法很傳神:「把雨鞋脫下來倒放,裡面流出來的水都是汗!」
總算在坑道往前挖出一點空間後,一個月後才加裝了大型冷氣,但那溫度無以調整,工人們近身抵擋不住低溫,得穿著厚外套工作,四小時後減壓出坑,剛吃完飯又要再加壓入坑,又一次冷熱交替。一直到坑道往前愈拓愈遠,坑道口的冷氣又不足了,還要另裝通氣管吹風進場,地底的躁熱與高壓,令人終日疲憊。更不用說那坑道內迴音奇大,戴了耳塞反而造成工作危險。壓氣、溫度、噪音、強酸等都是捷運施工時的危險因子。
如今以客為尊的台北捷運,在施作期間只想到如何以不妨害地面交通、減省施工成本的工法,卻未考慮實際操作工程的人,要付出多少健康性命代價。
難怪此次我們重啟抗爭,罹病工人們每次北上搭乘捷運都好稀奇地說:「真的很乾淨,很舒服,很方便,很明亮,很進步。」那是他們在城市暗面中辛勤勞動時,不曾經歷過的亮面對待;也是他們努力工作帶來的美好成果,如今與他們卻像是兩個不相干的世界。
罹患潛水夫症的工人陳定安在花蓮慈濟高壓氧治療中心進行治療,每周五天,每次八十分鐘。原先一次1500元,工人不敢治療,經抗爭後使用勞保職災給付,不必付費。北捷潛水夫症工人戰友團成員張榮隆攝
罹患潛水夫症的工人陳定安在花蓮慈濟高壓氧治療中心進行治療,每周五天,每次八十分鐘。原先一次1500元,工人不敢治療,經抗爭後使用勞保職災給付,不必付費。北捷潛水夫症工人戰友團成員張榮隆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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